全球微资讯!一项交叉研究成就一对科研伴侣


  原标题:一项交叉研究成就一对科研伴侣

  来源:中国科学报

  古欣为丈夫Christopher画的卡通画。

  古欣在实验室。

  ■本报见习记者 徐可莹

  8月25日凌晨,论文解禁。

  看到自己关于蛋白质降解新机制的研究成果出现在《科学》网站上,古欣长舒一口气。

  这项耗时近两年的工作终于画上了句号,为她本已足够精彩的履历再添一颗明珠。

  北京大学毕业,美国麻省理工学院(MIT)直博、哈佛医学院博士后毕业,尽管“出道即巅峰”,但对古欣而言,这篇论文仍然是她科研生涯中独一无二的——刚满30岁的古欣,因这篇论文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伴侣。

  她与论文的另一位第一作者结为了夫妻。

  寻找“死神”蛋白

  当动植物受到外界刺激时,会做出一定的适应性变化来响应环境,从而更好地生存。

  从分子层面看这个过程,就是外界刺激能激活或抑制生物体内的转录因子蛋白,从而调节下游基因的转录,让生物表现出相应的变化。

  古欣的博士后导师、哈佛医学院神经生物学教授Michael E. Greenberg便是第一批研究转录因子的科学家之一。

  但在过去40多年里,无论是Michael,还是其他热衷于研究转录因子的生物学家,都主要聚焦于转录因子的激活机制研究。

  至于这些“短命”的转录因子被激活表达后是如何降解消失的,鲜有学者得出结论。

  古欣在研究生期间便意识到了这片科研空白。

  于是,在进入Michael的实验室大约半年后,她便下定决心,要把转录因子的“终场戏份”续写完整。

  以往研究发现,细胞能够通过一种叫作“泛素”的小分子标记及分解蛋白质,用类似“打标签”的方式告诉蛋白酶体,细胞不再需要这些蛋白质了,蛋白酶体就会把它们破坏掉并丢进“垃圾桶”。

  哈佛医学院已故教授Alfred Goldberg是这项“垃圾桶”机制研究的开山鼻祖,同时也是古欣最敬重的科研前辈之一。

  然而,蛋白酶体也会在没有泛素标签的情况下帮助降解蛋白质。

  因此,科学家一直怀疑,有另一种不同于传统泛素化的蛋白质降解机制存在。

  虽然零星的文献表明,蛋白酶体可以直接降解未标记的蛋白质,但没有人知道这是如何发生的。

  “当时能找到的相关文献,总共就10篇左右。

  ”这完全在古欣的意料之外,预示着相关研究是开创性的。

  因此,下手要快。

  要想拿下一项开创性的工作,首先必须搞明白它“拒人于千里之外”的原因。

  古欣分析了前辈们的所有成果,发现他们之所以没能解开转录因子降解的秘密,主要卡在两个地方。

  第一,细胞中一定存在某种专职引渡濒死蛋白的“死神”角色。

  但受限于过去的技术水平,科学家们显然没能发现它。

  第二,要想揭示转录因子降解的科学机制,必须借助一些数量基础庞大、可观测的技术手段及工具,借此论证因果关系,从而得出扎实、完整的实验结论。

  不难看出,两道难题都和技术有关。

  这意味着古欣要拿下的,必定是一项交叉研究。

  命运总会在不经意间抛出橄榄枝。

  当时,古欣的男友Christopher Nardone恰好在哈佛医学院著名遗传学家Stephen J. Elledge麾下读博,Elledge格外擅长大规模遗传学筛查。

  如果能和Elledge实验室合作,古欣发现那个苦苦寻觅的关键蛋白分子的概率就更大。

  于是,哈佛医学院两个顶尖实验室之间的一项交叉研究项目,便在古欣和Christopher这对情侣的共同努力下促成了,并于2022年初正式启动。

  Greenberg实验室拥有高精尖生化手段,Elledge实验室掌握超强大规模遗传筛查技术,在双方团队的全力支持下,古欣和Christopher很快便发现了“死神”蛋白——Midnolin蛋白。

  简单且优雅

  2022年8月古欣和Christopher发现Midnolin蛋白后,研究便卡住了。

  如何揭示Midnolin介导蛋白降解的具体机制,让他们犯了难。

  研究陷入困境,古欣却并不慌张。

  她静下心来,开始寻找解决方法。

  终于,一款名为“Alpha Fold”的AI软件进入了她的视野。

  这是一款专做蛋白结构预测的软件,当时刚刚上线。

  在“Alpha Fold”的帮助下,研究团队发现,拥有467个氨基酸的Midnolin蛋白其实由3个区段构成。

  一个区段和盛放死去蛋白质的“垃圾桶”密切相关;一个区段则直接负责与上百种降解底物的结合,古欣将其形象地命名为“catch domain”。

  这是Midnolin蛋白能够帮助其他蛋白质降解的关键所在。

  它像极了一位灵活的“捕手”,抓住其他蛋白质,将它们直接喂给蛋白酶体,由后者降解。

  至于剩下的一个区段,古欣和同事们暂时还没能看清它的真面目。

  单从功能表型上看,这个未知区段非常关键。

  如果把它去掉,整个Midnolin蛋白将无法再帮助与之结合的其他蛋白实现降解。

  古欣目前只知它很重要,但暂时还不知道它为何重要。

  这将成为古欣和Christopher下一步的研究目标。

  至此,Midnolin蛋白介导蛋白质降解的机制已被揭示。

  “我们发现的机制非常简单,而且相当优雅。

  ”Christopher在接受采访时说。

  同心结

  Christopher与古欣的相识始于一场面试。

  读博最后一年,古欣需要尽快找到一个合适的实验室做博士后研究。

  那年,她参加了3个实验室的面试。

  Christopher所在的Elledge实验室是其中之一。

  尽管最后没有选择Elledge 实验室,古欣却因此结识了Christopher这个天性纯粹、热爱科学的意大利男孩。

  Christopher出生在美国,但父母都是意大利人,家庭观念很重。

  无论在事业上,还是在情感支撑上,Christopher都是古欣最亲密的伙伴。

  他为人直率,总能和古欣思维同频。

  更重要的是,Christopher和自己父母间的关系亲密,他完全能够理解并支持古欣与家人的深厚情感。

  这对古欣而言很重要,因为在她心里,始终藏着一个遗憾。

  在古欣的旧行李包上有枚小巧的同心结,是8年前父亲送她出国读博时亲手挂上的。

  那时,同为科学家的父亲已确诊癌症,机场一别,是古欣和父亲的最后一面。

  直到现在,她还清楚记得父亲最后的叮嘱:“MIT是所好学校,你要加油,爸爸等你回来。

  ”

  如今,她在《科学》发了论文、找到了自己的归宿,但最爱她的父亲却没能等到重逢。

  2011年,古欣从中国人民大学附属中学毕业,被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录取。

  2014年,大三下半学期,成绩优异的古欣开始着手申请留学深造的机会。

  与此同时,古欣的父亲被查出癌症。

  “从小到大,爸爸对我都很严厉,期待很高。

  他也有自己的实验室,做信息科学方面的研究。

  ”回忆起父亲,古欣的脸上浮现出少见的困顿。

  彼时的古欣才21岁,她甚至想过放弃申请留学、放弃科研,一心一意守在爸爸身边,陪他走完最后一程。

  父亲的态度却很决绝:“如果你不申请,我就不太想治疗了。

  ”古欣明白科研在父亲生命中的分量,作为女儿,她无力拒绝,更不愿让爸爸失望。

  拿到MIT的博士录取通知书后,古欣依然想过放弃,“但我爸爸一直说,能进MIT不容易,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才对”。

  古欣不忍辜负父亲的期待,踏上了飞往美国的航班。

  遗憾的是,在古欣前往MIT读书的第一年,父亲便去世了。

  猝然接到噩耗的古欣甚至来不及提前预订回国的机票,等她终于赶回北京时,爸爸已经去世3天了。

  直到现在,古欣仍然无法忘记父亲送她去机场的最后一别。

  平日沉默寡言的父亲似乎已经意识到,这也许是见女儿的最后一面了。

  他一边叮嘱古欣好好学,别担心自己,一边默默取下自己一直用着的同心结,系在了女儿的行李包上。

  8年来,古欣一直有一个信念,她相信爸爸一直在天上看着自己,甚至悄悄地把Midnolin蛋白推到自己身边。

  她抓住每个机会,努力把研究做到极致,因为不想让爸爸失望。

  最卖力的时候,古欣每周伏案工作超过80个小时,连做梦都在想实验为什么没能成功。

  父亲对科研的热爱,古欣从小便看在眼里。

  他去世后,古欣会在无数个深夜辗转难眠,思考科学对爸爸、对自己的意义。

  “每个人最后都会走向死亡,知识是能够永存于世、影响后人的最有价值的东西。

  ”科研为古欣编织出了一个能穿越时空的“同心结”,和多年前父亲送她的那枚一样。

  今年春天,Christopher成为了古欣的丈夫。

  这对结缘于科研,相知、相爱于一篇论文的情侣,终于走到了一起。

  闲暇时,古欣喜欢画卡通画。

  捕捉万物神韵、勾勒线条再着色的过程,何尝不像科研?她还曾为Christopher创作过一幅俏皮的肖像画。

  画中的Christopher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,和望向科学、望向古欣的目光如出一辙。

  从这些画作中,似乎能瞥见古欣的另一面。

  她的故事竟与Midnolin蛋白的3个区段有所呼应。

  无论遭遇任何事情,这个姑娘都完整地守护着自己的3个区段:一段向当下,一段敬回忆,剩下的一段,给永远处于进行时的自我。

  本文《一项交叉研究成就一对科研伴侣》介绍到此结束,感谢阅读。